[轉錄] 她的溫柔 只有我看得見

她的溫柔 只有我看得見



【張維中】





他們難以理解的是，一個眾人眼裡文靜至極的小男生，怎麼會去喜歡一個濃妝搖滾的



動感女星？就像一隻優雅的南極小企鵝，怎麼會崇拜上一隻活躍奔騰的非洲母獅呢？





1991年，我擁有了生命裡的第一張CD唱片。那一年，我將零用錢拿來買下藍心湄的CD



時，我竟然連一台CD音響都沒有。





那時候仍是以錄音卡帶為主流的年代，同步上市的CD唱片數量極少，有的專輯甚至根



本沒有被壓成CD。CD唱片對15歲的我來說，一張價格幾乎可抵四卷錄音帶，是種陌生而高



級的精品，更別妄想家裡能夠擁有一台CD音響了，簡直就是上流社會的表徵。





所以，我雖然擁有了第一張CD唱片，但卻根本沒有機器可以聆聽。我只能用錄音機播



放卡帶的版本，看著那張供在書桌上的CD，望「湄」止渴。影響我做出如此重大的決定，



是因為印象所及，這似乎也是藍心湄的第一張和錄音帶同步上市的CD唱片。身為多年忠實



歌迷的我，說什麼也應該要掏錢捧場。





多年的忠實歌迷？才是一個15歲的孩子，卻能號稱支持某位歌手已經好多年了嗎？是



的，不要懷疑。請將時間再往前推移四年，1987年。在剛剛渡過10歲的年紀，藍心湄開始



在我的青春歲月裡烙下一枚印記。





小企鵝的大決心





說也奇怪，一個眾人眼裡文靜至極的小男生，怎麼會去喜歡一個濃妝搖滾的動感女星



？對於自己不可能做到的事情，我從來都會投以豔羨的目光；雖然，我也不一定想要達到



。





運動神經並不發達的我，當時看見舞台上前衛新潮、又唱又跳的藍心湄，總覺得非常



了不起。我總痛恨自己學不會溜冰，連走路都容易絆倒了，想不透怎麼有人能夠移動自如



呢？尤其在那個純樸的年代，台灣鮮少有走舞曲樂風的女性歌手，當然更沒有如今的視覺



系藝人，藍心湄熱情開朗的螢幕性格、大膽的裝扮和高超的舞技，立刻擄獲小男生一顆純



真的心。





我的家人知道我迷上藍心湄的時候，百思不得其解。不是藍心湄有什麼問題，而是很



驚訝她會成為我的偶像。他們難以理解，就像是不能想像一隻優雅的南極小企鵝，怎麼會



崇拜上一隻活躍的非洲母獅呢？





說到底，我的母親可是自我6歲開始就積極培養我學習鋼琴，冀望我泅泳在古典樂曲之



中陶冶性情的啊，結果，竟然被一個洋派搞笑女星給破功了？起初，家人大約覺得我只是



一時興起說說罷了，結果我卻展現了小企鵝的大決心，讓他們最後也變成幫我注意追星訊



息的眼線。





坦白說，藍心湄並不屬於美聲派歌手，歌唱技巧也見仁見智，不過我喜歡的是她身上



散發的那股明星氣質。接受訪問、演短劇或是站在一排歌手中間的時候，她好像個傻大姊



，不過一到了獨秀時刻，站上舞台，她忽然就充飽電了。她搖身一變成為 Dancing Queen



，渾身帶勁地唱唱跳跳，舞台魅力席捲全場。





十次革命看偶像





我是從藍心湄第五張專輯「鼓舞」開始買起她的錄音帶。1987年，藍心湄在飛羚唱片



的年代。那時候的正版卡帶賣台幣120元以內，製作得很陽春，專輯封面印製的品質很粗糙



。歌詞僅是一張薄薄的紙而已，單色印刷，或者乾脆把歌詞印在加長版的封套背面。





當時藍心湄在螢幕上的洋派風格，始終沒辦法跟她的唱片內容結合，多半的歌曲在配



唱和錄音方面都不夠精緻，可說是一種佯裝很美國其實很「台客」的感覺。直到她在隔年



發行了「無色彩就是現在」專輯，找來了小蟲製作，整張唱片拉到美國錄音，美式的編



曲與合音風格，總算呈現迥然不同的水準了。





當時我念國小六年級，還沒有出國過，連搭飛機這件事情也只能憑空嚮往，所以，看



見藍心湄穿得極為炫奇，站在紐約曼哈頓的街頭忘我地舞動著，身後領著黑人舞群的時候



，我覺得真是太酷了！





紐約耶，那年代恐怕音樂錄影帶的風氣也才剛剛興起，哪有什麼歌星還跑去這麼遠的



國際大都市拍攝呢？我直到20歲才踏上紐約曼哈頓，穿梭在街頭巷尾的塗鴉磚牆之間，忍



不住想起仍未淡忘的歌曲旋律，然後，在心底說著：「喔，原來MTV裡是那樣，實際上是這



樣的喲！」





藍心湄是這樣伴隨我的成長的。大姊知道我喜歡她，有一年我的生日時，特地寫了一



封感人肺腑的信去唱片公司，希望索取兩張她的親筆簽名照。照片果真寄來了，還是她去



紐約時所拍攝的呢，簡直把我樂歪了。為了不辜負大姊，我決定繼續更加支持藍心湄才行



。只要有關藍心湄演出的節目，以及報章雜誌的新聞，我是絕對不會錯過的。





她就醬伴我成長





既然是崇拜偶像，想要近距離接觸對方也是很自然的想法。有一回，我在報紙廣告上



得知藍心湄會出席一間百貨公司的專櫃剪綵，我立刻決定一探究竟。好不容易擠進專櫃人



潮裡，忽然發現我沒有帶任何可以讓她簽名的東西。於是，我只好再無奈地擠出人潮，衝



去樓下的文具館購買筆記本。不幸的是，當我再努力擠進人潮時，才赫然發現她已經離開



了。





看不到藍心湄，吃她所代言的產品，總容易多了吧？以前台灣還有「溫蒂漢堡」時，



藍心湄是溫蒂姊姊代言人。溫蒂姊姊的卡通人物造型原本就可愛，如今由偶像扮演，怎麼



看都恰當。偶像代言速食產品，從此想吃漢堡時，當然要去溫蒂吃。其他的速食店，什麼



紅鼻子小丑跟老公公上校，這兩個人看起來就是不會作漢堡嘛，原本愛吃的東西一時之間



全遭到我的摒棄了。





在我的青少年時期，台灣的演唱會風氣並不興盛，每年唯一的一場大型演出就是統一



「夢公園」演唱會。夢公園演唱會是歌手大堆頭的接力演唱，每個歌手上台只唱兩、三首



歌，而且是不售票的。雖說不售票，但歌迷必須事前蒐集指定的統一產品，將之寄出才能



兌換門票。





某一年，廣告上打出藍心湄將參加演唱，我毫不考慮開始行動。「來一客」速食麵剛



剛推出，為了看偶像不到10分鐘的演出，我買下十幾碗泡麵換得兩張門票；一張是自己的



，一張逼迫朋友陪我去看。悲慘的是那晚我還是沒見到藍心湄上台。後來才知道，廣告上



雖然打出這些明星，但北中南好幾場，他們可不一定會場場出席的。





沒關係，我告訴自己，國父要是革命一次就成功，哪能成為國父呢，所以我決定第二



年再來。隔年，我的母親和我的大姊決定加入我的陣容，我們用泡麵換來三張門票，前往



士林廢河道看演唱會。這一晚，我總算看見偶像上台表演了。第一次看她現場演出，實在



興奮，雖然只短短唱了兩首歌，但我已經很滿足。





性感波霸黑美人





我所擁有的第一張CD唱片，也是藍心湄在飛羚唱片的最後一張唱片。92年，她加盟當



時如日中天的寶麗金唱片，發行「我的溫柔只有你看得見」專輯。她的唱腔和激動的舞蹈



風格改變了，氣音和假音的唱腔延續到下一張專輯「一見鍾情」，獲得很大的迴響。這時



期包括「愛我到今生」等專輯的推出，應當是她唱片成績最好的時代。





96年她加盟新力唱片，推出「愛走了」專輯時，我竟然已經是大學新鮮人了。那年，



她開始在廣播電台主持節目，在第一集的節目裡，我打出生平第一次也應該是最後一次的



call in電話。藍心湄聽見我說從國小聽她的歌，到現在已經是個大學生了，嚇得哇哇叫。





推出「糖果」專輯時，我出版了第一本著作，是一本旅遊筆記書，我去了她在西門町



的專輯首賣會，送給她我的書。當晚，我看見她接受傳媒專訪，記者問到她對今天到場歌



迷的感覺，她提到「她有出書的歌迷喲」，換我在電視機前哇哇叫。





在「糖果」、「肉餅飯糰」和「你的電話」專輯之後，2000年藍心湄推出「狂奔」專



輯，自此便沒有再發片了。那個曾經在螢光幕上又唱又跳的大姊姊，如今只以性感波霸黑



美人的姿態主持廣播和電視。她近年來表現得最為亮眼的並非演藝事業，而是經營「KiKi



川菜館」。





餐廳始終門庭若市，她甚至獲選為台北市長認證的傑出女企業家。我常去這裡吃飯，



但已不再那麼熱中她的節目，想念的仍是她站在舞台上呼風喚雨的舞蹈。多希望她再唱起



舞曲，辦個什麼六年級懷舊（好殘酷的字眼）演唱會也好，可是當我發現自己還不到30歲



，上健身房踩個飛輪就快累垮的時候，也不敢強求她再蹦蹦跳跳了。





我的快閃少年遊





因緣際會的關係，我開始接觸廣播的企劃作業。每個星期六前往電台工作時，藍心湄



恰好就是姊妹台同時段的主持人。好幾次，我都以過去絕對不可能的近距離與她擦身而過



，但始終覺得很不真實。





或許是不好意思吧，也或許是因為我竟然能夠那麼赤裸裸地靠近自己的成長與往昔。



終於有一次在大樓電梯門前，我鼓起勇氣開口問她：「心湄姊，妳什麼時候還會發新片？



」她傻呼呼地說：「你們都這樣燒來燒去，發什麼片啊？」我急急地說：「我都是買正版



的，是妳的忠實歌迷耶！」她笑起來揮揮手說：「好啦！好啦！」





對於藍心湄的感覺，其實已經脫離崇拜偶像的範疇了。





她是否仍會發片，或許也不是那麼重要。畢竟，屬於那個年代的她，那個年紀的我，



因為透過歌曲而產生的記憶，已經是收藏好的歷史。





如今，她會在某個生活的剎那，不自覺地哼出自己曾唱過的歌曲嗎？我想她不會知道



，當她一個人輕輕哼出一段歌，或者忍不住轉個圈的剎那，也閃過了一個男孩的年少時光



。





張維中：1976年9月25日，生於台北。對於流行資訊高度敏銳，漫遊在都會之間，吸收



新生代養分，實踐優雅哲學。因為不甘於原地，所以站在文字鑄造的鞦韆上擺盪。或高過



低，或遠或近，要看見不同角度的人生風景與變化。出版作品有「岸上的心」、「水城之



風」、「三明治俱樂部」、「501，紅標男孩」、「帶著水母去流浪」、「戀戀真夏」、



「流光旅途」等。





【2004/05/17 星報】





http://udn.com/NEWS/READING/X4/2025081.s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