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4月25日 星期一

[轉錄] 一個大學教師之死

一個大學教師之死



新華網上海4月4日電



新華社“新華視點”記者李柯勇、劉丹



晏才宏,上海交通大學的一位普通教師,3月12日死於肺癌。他去世三天內,上海

交大校園BBS上,竟發表了學生千餘篇悼念文章,學生還自發籌資為他出版紀念文集。





這位老師的死引發了爭議,他終年57歲,教學水準和師風師德廣受讚揚,由於沒有

論文,去世時還僅僅是個講師。



熟知他的人都說,他最讓人感佩的一點是淡泊名利的灑脫,對職稱從未挂懷。也有人

認為,無論如何,他都是一個“悲劇人物”,他的言行在浮躁之風盛行的校園媗蓎o如此

“不合時宜”。



倘若以世俗的眼光看,他不能算是功成名就;但在人生價值的天平上,他的分量很重

很重……  



書教得再好也評不上教授?



在上海交大電子資訊與電子工程學院,晏才宏的教學水準有口皆碑。他的電路課,在

學生網上評教活動中,以罕見的滿分居全校之首。很多學生稱他為“我碰到過的最好的老

師”。他去世後,多位老師坦陳:“我教課比晏老師還差很遠。”



他上課已達到了這種境界:一杯茶、一支粉筆隨身,從不帶課本和教學參考書,知識

早已爛熟於胸,例題信手拈來,講課條理清晰、自成體系。加上一手俊秀的板書,洪亮的

嗓音,他的電路課被譽為“魔電”,幾乎場場爆滿,座無虛席。



學生在校園BBS的悼文中說:“他的課充滿了激情,從頭到尾都扣人心弦,簡直像

一部精彩的電影。”“書本上那些枯燥的字句,到了他嘴奡N像活了一樣,那些原本晦澀

難懂的公式、定理,經過他的講解,就變得非常簡單明白。”



“不知道天堂堿是不是也會有人學習電路呢?如果有,他們真的很幸運。”這樣一位

深受學生喜愛的教師為什麼至死連個副教授也評不上?主要原因是他沒有論文。根據高校

現行考核體制,教師評職稱主要看科研論文的數量,而晏才宏幾乎沒有發表過一篇“像樣

”的學術文章。



上海交大一位負責人這樣解釋:在中學,這樣一個老師可被評為特級教師;但是大學

要求教學、科研並重,教師既要傳播知識,又要創新知識,兩者不能偏廢。以此衡量,晏

才宏就不夠全面。



然而有人指出,在建設“科研型大學”的旗號下,很多高校實際上走向了另一個極端

——重科研而輕教學。不久前,廣西一位25歲的年輕教師僅因“學術成果豐碩”就被破

格評為教授,其教齡竟未滿一年。而晏才宏這樣的老師,書教得再好,科研不行,評職稱

也沒有希望。



在偏重科研的指揮棒下,為晉陞職稱,許多大學教師不得不將大量精力花在論文和課

題上,無暇顧及課堂教學,其直接後果是教學質量下降。而他們職稱越高,離講臺就越遠

。講臺上難覓名教授身影,這在大學堣w不是個別現象。  



為師者傳道授業解惑反成另類?



一個學生在BBS上寫道:“我不禁要問:究竟如何才是一位真正的好老師?我們常

常會發現,一些教授只是把授課當作副業,並未具備足夠的認真程度,又或是講得過於深

奧難懂,上得學生們不知所措。”



在大學堙A一個教師的教學任務完成與否只看課時數,至於教學效果如何,則很少有

人關注。不少教師為了完成教學工作量勉強走上講臺,不認真備課,不與學生交流溝通,

他們想的不是如何取得最佳教學效果,而是如何以最少時間“完事”。



晏才宏的表現則與此形成鮮明對照。學生們清楚記得他生命最後階段的一些細節,每

每說起,總是扼腕嘆息——



“假期我去做了檢查,昨天拿到結果,肺癌晚期。這是我給大家上的最後一課。”去

年“十一”長假後的第一堂課,晏才宏向學生這樣宣佈,口氣平靜,然後照常開講。他平

時從不拖堂,那天卻好像沒有聽到下課鈴聲,繼續往下講,似乎想把他所有的知識一下子

全部告訴他的學生。最後不得不放下手中的粉筆時,眼堻z出深深的無奈和哀傷。



一週後他又出現在講臺上。“由於新老師沒到,我繼續把第一章講完再告一段落。”

那一課許多學生是含淚聽完的。“如果說教學是一門藝術,那麼你們就是我未能完成的藝

術品。真對不起!”臨下課時,他這樣向學生致歉,同學們則報以經久不息的掌聲。



住院後,晏才宏依然想著他的學生。在病房堙A他還給前去看望他的學生現場畫圖講

題。即使癌細胞擴散,顱內大量積水,說話已出現困難時,他還對妻子說:“幫我到學校

定一間大點的教室,把學生召來。你帶上一杯水,我說不出話時給我喝一口,我還想再講

一課。”然而,這個心願至死未能實現……



幾乎所有熟知晏才宏的人都認為,他之所以沒有發表論文,是因為把主要心思都用在

了教學上。為學生答疑、補習佔據了他大量課餘時間。為方便接待學生,他貸款在校區旁

買了新房,並專門辟出一室,挂上一塊小黑板,作為“答疑房”。



記者屢次聽到學生說:大學堻o樣的老師太少了。傳道授業解惑本是為師者的天職,

如今這樣忠於職守的人反倒成了另類。



  他是不是陷入了“鑽牛角尖”的誤區?



晏才宏究竟有沒有能力寫出科研論文?對這個問題存在著不同看法。



一些人說,他沒有論文是因為長期只顧教學而與科研脫離,已經“手生”了。另一些

人卻說,他聰慧超群、學識淵博,在國內期刊上發表學術文章根本不在話下。



在上海交大,講師評副教授的標準是要發表兩篇期刊論文,或主編一本教材,或發表

三篇教學研究論文。知情者認為,這一要求並非高不可攀,因為即使不寫論文,晏才宏講

課那麼精彩,讓學生幫忙錄一下音,找人整理一下,也很容易出一本教材。而他竟沒有這

樣做,令許多人難以理解。



晏才宏生前也有人就此問過他,他的回答是,發表學術論文要十分慎重,必須在某個

領域有突破性的創見才拿得出手,為評職稱而拼湊論文的做法他不忍為。



有人對他這種想法不以為然:如今成千上萬的高校老師在各個領域進行著大量艱苦的

研究,發表的成果不可計數,儘管不都是“重大發現”,也不能說毫無價值。如果都要求

能拿諾貝爾獎才可發表,不僅太鑽牛角尖,也不符合科研的規律。



另一些人則說,原創的科學研究十分艱難,不少科研成果要經歷時間考驗,才能證明

其價值所在。世界上許多科學大師都自甘清貧寂寞,“十年磨一劍”,而當前國內學術界

浮躁之風堪憂,追名逐利,“為成果而成果”者大有人在,不少科研成果含金量其實很低

。在這種形勢下,晏才宏寧肯不要頭啣和待遇,也不製造“學術垃圾”,實屬難能可貴。





誰能理解晏才宏?



“在門口見到一位吞雲吐霧的先生,身材不太高,略微有些發福,一副大眼鏡,亂亂

的頭髮。”這是一個學生對晏才宏的第一印象。



在採訪中,記者聽到晏才宏的許多趣事。一次他跟妻子上街,在傢具店堙A看到店主

讀初中的小女兒正面帶難色地做題,為數學不及格而懊惱。他立馬坐下來幫孩子講解,臨

走還留下聯繫方式。後來孩子果然找上門,晏才宏為她一補就是兩年。他在一個知青子弟

學校為學生補習,一補又是7年……諸如此類的答疑補習數不勝數,他卻從來分文不取。





有時他從學校回到家已是一臉倦容,閉著眼斜躺在沙發上,右手還在空中劃著電路圖

。一個學生甚至懷疑:“這個老師,是不是吃飯休息的時候,腦子堶惜]都是二極體呢?





他對教學工作那樣投入,以至“影響”了評職稱,但從未有人見過他對自己清貧無聞

的處境表現出苦悶。他從不掩飾對自己教學的得意,經常眉飛色舞地對妻子、朋友講他上

了一堂如何精彩的課。他愛吃肉,時常玩笑說:“學生滿意我的課,比吃豬蹄還香。”



有人稱讚晏才宏有“古君子之風”,有人則說他“傻”,而晏才宏卻在生命最後一刻

說:“作為講師,我問心無愧。”(完)



“作為講師我問心無愧” 一個大學講師的生與死



“假期我去做了檢查,昨天拿到結果,肺癌晚期。這是我給大家上的最後一課。”去

年十一長假後的第一堂電路分析課,上海交通大學講師晏才宏向學生們宣佈了這個驚人的

消息,口氣卻平靜如常。往日活躍的課堂頓時沉寂下來。



教育專家認為:高校評價體系不能“一刀切”



“相當一批教師對教書不感興趣,導致教學水準下降,這已成為目前我國高校面臨的

一個普遍問題。”華東師范大學高等教育研究所所長唐安國在評論上海交通大學講師晏才

宏的“悲劇命運”時說,重科研輕教學、對大學教師考核“一刀切”的現狀必須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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